二十一世紀初,爸爸第一次帶我回廣東沿海的村落。
沒有爸爸,媽媽也改嫁了,他是外婆帶大的。離開老家那年十四歲,第一次坐船,在海上他和一群士兵們吐得七暈八素,坐在自己的嘔吐物裡一直上下顛簸晃到高雄。
不論風浪如何兇險,他要到外面闖蕩。一個男孩決心要做自己,勇敢地跨出他的第一步。
波濤沒有吞噬他,最終。漫長的時光卻吞噬了村落和村落的所有人。
他沒有爸爸,也找不到他父親的墳。五十年後,先試著找那個村落,人家告訴他,全死咯,一個沒有留下來。不論如何,算是找到了。然後他帶著他的兒子回來,認祖歸宗,這裡至少有塊牌位。那個村落早已面目全非,家人變成了一抔土。
現在他自己也臥病在床,從六尺之軀,剩下不到五尺,靈魂也快要消散了。
路很迷離。而他仍然必須,趕他不完的路。
把我灑在零丁洋。
零丁洋裡嘆零丁。他背了一段。
今後這條路得由我自己走了。